每年的清明节，妹妹总会打来电话，因为看望远卧山冈上的父亲的时刻到了。在父亲去世的几个清明节里，没有碰到过下雨的天气。去坟山的路上灰尘漫天，而脸上滚落的泪却溅湿了脚下的路。虽然自己已为人父，但是想想父亲的一些往事，悲痛往往积在胸口，愁闷淤了数载，最后在泪腺那决堤。

父亲是一个不会享福的人，他对自己的苛刻有时候让我们觉得他简直称得上抠门。过年了，我领着他在县城不知转悠了多少处，总是买不到合适的西装。让他在节日里穿上一套像样的西装一直是我的心愿。他要么站在商店门口，任你劝得口干舌燥就是不进去；要么说贵了，咱还是去别处看看。再找一家，价格适中，心想着他应该会同意了，结果他还是摇着头说颜色不喜欢，款式不如意之类的理由。售货员看着我们爷俩，眼里满是狐疑。我们做贼似的再找一家……谢天谢地，终于买了一套我们俩都认为不错的西服。回家去，他除了正月初一穿了下，就放在箱子里。我和妹妹都埋怨他，这是何苦呢？看着我们期待的眼神，他又象征性地拿出来披在身上，做下样子。直到他去世，那西服还是新崭崭的。妹妹含着泪看着西服，我们都忘记了他还有这么一套算得上体面的西服。他就是这么苛待自己的一个人，一生穿得模糊。

清晨，我们还在梦中，他就已经赶着马车去客运站拉人或者拉货了。很多个中午，他就着咸菜，啃又干又硬的馒头，噎得脖子上青筋直冒，然后低眉顺眼地跟路边店家讨点开水喝。他只吃一碗豌豆粉，每次都是把兜里的钱捏出水来了，才舍得小声地跟卖豆粉的买上一碗，他总想着这钱在我们三兄妹那有大用。每次他都把那些零散的钱锁在米柜里，没事的时候沾着唾沫，数上一遍两遍，眼里满是憧憬。

到他得癌症时，我才得以打开米柜，里面竟有三千多块钱。一生节俭的他，为节俭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医生说，直肠癌的诱因是食物粗糙，长期的饮食不规律，加上长期营养不良。抱着病床上羸弱不堪的他，我真想说，父亲啊，大半辈子，你省了些什么，为了儿女，为这个贫困的家，你的付出何其多，病魔也因此缠上了你。

2006年冬月，父亲在与病魔长期斗争之后，与世长辞。每年清明，我总会带着他爱吃却很少吃的水饺去祭奠他。父亲生前舍不得吃，现在供奉在他坟前，却再也触摸不到他温暖的气息了。山风呼啸，父亲拖着病残之躯踽踽独行，渐行渐远。身为人子的我们，纵使加快步伐，却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了。

这几年的清明总是晴天，但是每年陪伴着父亲的还是我们滂沱的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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