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王小柔写给我的文章)
上班的时候听猴子说“我们家”老白又被“欺负”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绝不说一句落井下石的话,我决定用回忆安慰她那颗受伤的心。
老白很实在,每次在我要拍案而起的时候,她就掐着我的胳臂并且眼睛直钩钩地看着我说:别犯神经了你!然后看着我无比郁闷地坐回自己椅子里。她会唠唠叨叨地劝你,话里话外都是“神经呀,你!”其实就算不神经,总被她那么说也该神经了。当然她不觉得,你要现在问她,她准跟你翻白眼,死不承认。
那是哪一年我忘了,只记得我厌倦了那个报社,厌倦了整天那样一种姿态对着一些人,一个人,我死活要把自己的办公桌搬到墙角去,我宁愿对着角落里发臭的垃圾。老白梗着脖子指责我的行为是发神经,因为她觉得你拿工资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忍耐,我说那我不干了行吗?她说行,有本事你就别干。后来我真的走了,偷偷走了。
那份报纸现在已经从我生活的城市消失了,偶尔能从床底下裹凉席的废纸里择出一张,那个报头下面曾经压着我们多少青春、激情、快意、梦想,而今天,留下的仅仅是肮脏的尘土下面我们各自的名字。
那样一些废报记录着我们的光荣与梦想。
老白从兰州大学新闻系毕业在大连电视台耍了一阵子就跑天津来了,到了废报社,等待她的是结婚不许要孩子,生孩子不给报销。之后我也来了,等待我的是没工资,只有稿费,三个月试用期。也许是对新闻的热爱让我们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在漫长的一年中几乎没拿什么钱。我们在城市里奔跑,不敢停留,因为我们还有梦想,我们想看见更远的远方。所以那时候,我们的睡眠很少,骑着一辆自行车,口袋里新印的名片,那个报头让我们浑身都是力量。老白当时在青年部,我在记者部,我们很少有碰面的机会,甚至不知道彼此。那几乎就是一条绝路,拼命的目的只有一个——留下。
我们最终都留下了,报社实行了新规定,不但要写稿,还要拉广告、拉订户,按提成拿工资。内向的老白是从那时候外向起来的,因为你必须把自己的梦想先抛开,要低三下四地争取利益,那时候,她的孩子出世了。我的个性是不妥协,所以在众多路里选择了写稿,疯狂写稿,平均每夜只睡三个小时。通往理想的路上只有痛苦。
后来我们在媒体的小圈子里混出了眉目,从疼痛里走出来的时候我们到了一个部门,一起经受另一个痛苦过程的开始。
我们爱那个红色的报头,从初一在那里发表第一首诗的时候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热爱,可没想到一切来得那么勉强,因为它并不爱我,不爱我们这些为了它可以抛家舍业的人。我在只有老白在的办公室大发脾气,扬言离开,老白说“神经呀,你!”我走了,去了北京一家我一直向往的报纸,一个月,写了很多整版的大稿,直到有一天,老白说“我带你投靠别的地方吧。”这句话让我又留在了天津,不是因为新的吸引力,是因为这里有朋友。
我们什么苦都吃过,什么冷眼也都见过,还有什么是内心承担不了的呢?经常在一起怀念那些傍晚从七楼向下望的日子,怀念在马路边哄着苍蝇吃一块五一碗的板面,那时候我们谈的最多的是理想。似乎在心里没什么苦的,很多甜蜜来自我们走过来了,我们赢得了比同伴更优秀的耐力和创造力。
我去她刚来天津时的小破屋子呆过,小得开门就要踩沙发,到处扔得都是衣服,她也来过我住的地方,灯都坏了,屋里只有一盏幽兰色的应警灯,她说那是鬼火,硬是睁着眼睛没敢睡觉。我们目睹着彼此生活质量的变化,它跟中国大的经济形式没什么关系,跟我们的生活态度有直接关系。
我不希望身边的朋友不快乐,所以听到她受了猴子一班人的“欺负”很是郁闷,决定以后不跟臭猴子一拨了。嘿嘿:)我们从那个报社过来还有什么扛不过去的,你不带老白玩,我带她玩去。切,有什么了不起!
两个女人互相看久了便没什么滋味了,就像一块口香糖,连腮帮子都痉挛的时候心里想的只是快找个背静地方把它给吐了。我就是那块被老白嚼得特劲道的口香糖,估计要是团面得在她嘴里变成面筋,我知道她早就萌生了嫌弃我的歹意,但我偏就佯装不知嬉皮笑脸,而且在更换的几个单位里我一直强烈要求跟她坐对桌,弄得她这几年看我的目光日渐黯淡。其实她那张脸对我也没什么吸引力,尽管她隔三差五地化个自以为很有诱惑力的妆容,我还是看不出她向精致女人目标狂奔的起色。我们很少对视,拌嘴抬杠是我们唯一泻私愤的出口,她经常突然抬起头伸出短粗胳膊用夹着烟卷的手指着我问:“你还像个女人吗?”我绕过桌子站在她旁边拉起她的手欲放在我的胸口:“你也说说我哪不像女人!”她的第一反映就是夹紧胳膊往桌子上死皮赖脸地趴。
我跟老白做了太长时间的同事,彼此的仰慕和喜爱表白得都觉得虚伪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像两只蜜蜂一样用小尖嘴互相戳,嗡嗡嗡地还觉得挺高兴。
很多年前,我自己在网上建了个私人聊天室,但来的都是一些小P孩子,经常一上来就骂街。那时候年轻气盛,而且能想出来的脏话就那么几句,总说也会被人看扁,我就给老白打BP机,她问:“大半夜,嘛事儿?”我说:“快上网,有人骂我。”一会儿我的窗口就能看见一个叫“大象腿”的家伙上线,而且毫无头绪地逮谁骂谁是孙子。我赶紧跟她汇合,那时候我叫“猛男一号”。后来小P孩眼瞅着跟不上话退出去了,我欣然跟“大象腿”告别躺下睡觉。半夜三点,我的汉显BP机一闪一闪,老白说:“那帮人又来了,快上!”我进去的时候看见“大象腿”已经招架不住,数了数,她正一对十六地扛着,而且那帮人的话越来越难听。一会,老白打来电话语气急促:“咱女的骂不过那群流氓,明天再战吧。”我们都退出来了。早晨八点,老白的电话,她激动地说:“我昨天没睡,下载了一个《网络骂人大全》,不骂死那帮小崽子才怪!”后来,有了“大象腿”这个左右护法,我的聊天室逐渐没滋事的敢来了。
有一阵子老白喜欢上了娃娃,为了表达对我的倾心经常送我,比如叼着奶嘴流着哈喇子的兔子(要不是耳朵长谁能猜出那是只兔)、跟吊死鬼一样的猫、俩眼珠子离脸八仗长的外星人等等,到现在都摆在我们家最明显的位置。很长时间里,她因为看见一个会扭屁股能吐舌头吓人的小鬼儿没及时买下送我一直自责,而且跑那个商场去了好几次,问得售货员都烦了。
在将近十年中我们只携手逛过一次街,买的东西依然没女人味儿。那回我们俩买了一样的黑色短裤,穿着小裤衩挤在试衣间里互相指责对方的身材。后来那短裤很令人失望,本指着它做友情的见证,没想到一洗掉了一盆色,干了再看变成红短裤了。
老白刻意追求女人味儿是从四年前开始的,那个夏天我眼前的这个女人整天像个彩色气球一样晃来晃去,她很骄傲又娇滴滴地跟我说她全身上下的装束是认识的一个著名服装设计师给设计的。这设计师不知道跟她前世有没有仇,把老白整治得跟从事可疑职业的不良少女似的,几个月里她始终穿着外面透明里面短小,露大胳膊根儿的衣服。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昂贵但看着特不值钱的双肩背包里放进了化妆包,只要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她举着个小镜子在那抹,颜色永远那么夸张。我每天都问她,你们那除四害今天又死了几只耗子?她心理素质特好,继续变本加厉。
老白现在不在,估计又风风火火闯九州去了。我巴不得我们能分别的时间长一点,让我们在心里安静一会,彼此想念一下,可惜这段话还没写完,这个人又一屁股坐我对面了,咣当把包往桌子上一扔问我:“你去厕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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