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节目主持人倪萍，最近出了一本新书，书名叫《姥姥语录》。在看过了其中的几个段落之后，我猛然发现原来这位主持界大腕儿的姥姥，和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市民的姥姥是一样的，一样都是纯朴善良的老人。

姥姥已经过世二十五年了，可是她老人家的慈祥面容却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姥姥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爱干净，她总爱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后才出门。每天早晨趴在被窝里看着姥姥梳洗，是我儿时最愿意做的事。姥姥先打来一盆温水，然后把白毛巾放进盆里，用毛巾掬水顺时针地仔细擦着脸上的每一处皮肤。姥姥的腕上戴着一副银手镯，每次洗毛巾的时候，银镯子哐啷哐啷的敲在白瓷脸盆上。我赖在炕上暖暖的被子里笑得咯咯响。姥姥把洗干净的毛巾晾在屋里一根细细的铁丝上，然后盘着腿坐在炕上梳头。姥姥的头发是花白的，黑发很少，多的是白发。她用梳子认真地梳理着每一根头发，然后把桂花油倒进手心，两手搓匀后抹在头发上，总要用梳子梳上好多遍后，才盘好那个亘古不变的发髻。

姥姥是个大嗓门，我的妈妈也继承了她的高声大嗓。姥姥从来都是响亮的说话，亮堂堂的做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姥姥和舅妈们在一起住了那么久，从来没吵过架红过脸。姥姥在妈妈面前也总是教育妈妈孝敬公婆，与妯娌和睦。就连奶奶说话间提起我的姥姥来，也是一口一个“好人”地夸着。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姥姥看见奶奶梳头没有桂花油，下次来的时候特意给奶奶带了一瓶来，还亲自给亲家母梳头，把奶奶感动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奶奶和姥姥不像有些亲家那样水火难容或是面和心不合。她们像对亲姐妹，时不时就要在一起聚一聚。

姥姥养了一只小白猫。我每天和小白猫在姥姥的炕上玩。猫儿追着炕上的日头。早晨阳光在炕头，它就趴在炕头；到了下午阳光就转到了炕角，它也挪着懒洋洋的身子追去炕角……小时候，那只猫儿就是我的伴儿。因为那时的我正是淘气的时候，老是折磨猫儿，经常弄得它从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那仿佛好像是在向我示威，我这才吓得躲到姥姥身后。姥姥就把猫儿抱进怀里，轻轻抚摸它脑后和背上的毛，它才“喵呜喵呜”地叫几声，算是妥协了。然后，它会用肥肥的身子主动蹭蹭姥姥的手臂，像小孩子一样撒个娇才又回到刚才睡觉的那个地方继续躺下……后来姥姥去世了，那只白猫似乎通了人性也好几天不吃不喝，最后竟把自己给活活饿死了。现在我还记得起来那只猫儿的样子，似乎也还能听得见它在我耳边呼噜呼噜的生气声。

姥姥走得很突然，没有一点征兆。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我和姐姐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忽然听见一阵嘈杂，妈妈和爸爸起来了，嘱咐我和姐姐好好睡觉，他们要去姥姥家。年幼的我不懂发生了什么，吵吵着也要去。看着妈妈红了眼眶呵斥我躺好睡觉，和爸爸不说话但是难过的表情，姐姐似乎明白了什么，哄着不懂事的我躺回了被窝。第二天，两个表哥就骑着自行车来接我和姐姐了。我记得那天出奇的冷，表哥的嘴唇裂了好大一个口子。他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用手背擦着嘴唇上的血，白色的线手套上洇出了一朵一朵血色的花朵……

到了姥姥家，姥姥还有呼吸，似乎在等待什么。爸爸把我带到姥姥的病床前，我怯怯地喊了一声“姥姥”。姥姥就闭上眼睛走了，她走得很安详，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当时的我才只有五六岁，还不能知道什么是死，还不能理解天人永隔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当时我的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我站在姥姥的床头哭，完全听不见妈妈和舅舅们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只是自己在哭，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哭，现在想想可能是出于某种亲人之间的本能吧！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有种痛彻心扉的难过。我呼喊着姥姥，姥姥却不再慈祥地抱抱我，不再用那双温柔的手抚摸我，不再给我绑辫子，不再安抚那只被我顽皮伤害了的小白猫……

姥姥是爱笑的，我印象中的姥姥从来没哭过，在她脸上也从来没见过悲戚之色。现在我知道，不是因为姥姥的生活太过幸福，而是她性格里的坚强和隐忍，乐观和豁达。

我抚摸着姥姥的遗像，相片上的姥姥一脸慈祥地笑着，就像她在世的时候一样。我想，姥姥现在在天堂里，一定也是这样慈祥地笑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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